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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解語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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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解語花

燕長寧驚訝得團扇都掉在了地下。

玉翹眼角一瞥,“阿羽,你弄痛我了。”不在皇宮裏,她也就改回口,喚他阿羽了。

他淺笑著放開她,“回回都這樣,不嫌膩麽?說了你襲不到我,竟是也不收斂的。”

玉翹摸了摸手腕,眼睛斜斜的瞟著他,“你榆木腦子麽?我哪是為了真的襲到你?不這樣你怕是連我的身都不近!”說罷,她不管段麒麟尷尬的面色,轉頭看著一旁的燕長寧。兩人對視良久,在彼此的眼裏看到了一絲深涼。

這次,她不再以男裝示人,曾經那個整日纏著她的大小姐,搖身一變成為了知根知底的明白人。從頭到尾,被蒙在鼓裏的只有她一個。怪不得他知道她所有的事情,也知道她每月毒性發作是因他那奪命一箭的緣故。她的身邊,從來少不了他的眼線。

“長寧。”她對她笑,還是那樣曠朗,眉間卻少了一絲女兒態的嬌嗔。

燕長寧心底突然生出密密麻麻的自嘲。她無力的笑笑,她們二人算熟識麽?同樣的稱呼,聽起來竟也有如此不同的況味。

“你叫我見識了深藏不露一詞,”燕長寧眼裏沒有笑意,她向她拱手,“佩服。”

玉翹輕輕淺淺的瞧著她,彼此隔著夏日的微風相望,沒有說話。段麒麟背著手不動聲色的看著這兩個女人,心裏七上八下,也不知該說什麽。

“日頭落了,進屋吃飯去。”山主率先打破沈默,徑自負著手往屋內走去。玉翹挑挑眉,轉身跟了上去,經過段麒麟身邊的時候,還出拳在他胸口一捶。他沒有理她,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站的筆直的燕長寧。

團扇被他撿起,遞到她眼前,見她眼神恍惚,他心裏頭有些酸,很勉強的笑了笑,“別發楞了,你若不想吃,咱們就先回房,自個兒開小竈。”

她回過神,斜著眼睛瞥他一眼,奪過扇子,悠悠然搖晃著,慵懶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挑釁,“誰說不想吃?我胃口好得很,你自己開小竈去。”說罷,她扭頭往前走,提著裙子幾步上了青石臺階。段麒麟楞在原地,不一會兒嘴角便輕輕牽起——該軟就軟,該硬就硬,這小性子怎麽這麽可愛!

這寵溺的笑看得一旁的譚春直起雞皮疙瘩,他撓著頭上前笑瞇瞇的說,“主子,原來您喜歡這一款!”

他收了笑,冷著眼在譚春頭上來了一記爆栗。

這院落頗有些江南韻致,偏偏進了屋就像進了金碧輝煌的宮殿一般,婢女侍從,小廝打雜,一個不少,都規規矩矩的上菜奉酒,餐桌也長得出奇,從這頭到那頭,五個手膀子都夠不著的。

山主率先入席,坐在主位,眼見著燕長寧提裙進來,溫溫涼涼的一笑,“海疆靈福郡主駕臨我千鳥山,有失遠迎,郡主莫要介意,坐。”他遙遙指著他對面的位置,離他遠,卻是面對主人的。她回禮笑道,“山主是隱士,竟也聽得我靈福郡主一名麽?”她不客氣的坐在南位,晃著扇子,“我這名號兒是才起的,千鳥山這樣偏遠的仙境,山主對外界的消息倒是很靈通。”

山主的嘴角譏誚的牽了牽,“郡主明知老夫非真正的隱士,又何必出言暗諷。”

燕長寧謙恭的笑,“不敢不敢。”

玉翹倚在門邊,段麒麟走上來,她側過頭附耳過去,“你瞧瞧這兩人,打話頭官司呢。你慢慢看,不要插手。”段麒麟嘴角一垂,橫過眼去,“不要離我這樣近。”玉翹眉頭一皺,瞪眼看著他,一把挽上他手臂,死賴著就是不放開。

山主望過去,眼睛一瞇,訓道,“當我瞧不見?趕緊進來。”

燕長寧早就知道身後這兩人窸窸窣窣的手下官司,只是端坐著,也不回頭,一只手輕輕撫著桌上酒杯,力道卻越來越重。

段麒麟急忙甩開她,大步走到燕長寧旁邊的位置,剛要坐下,就聽得山主阻攔道,“羽兒,你過來,挨著我。許久沒瞧見你了,你我喝上兩杯。”段麒麟心頭忐忑,不由得望向燕長寧,只見她垂著眸杵著腮,玩著酒杯也不看她,他暗自嘆氣,走開了去,坐到了山主旁邊。

“翹兒,你來我左手邊。”山主吩咐。

玉翹走過去坐下,與段麒麟坐在相對的位置,三人挨得近,她遙遙的在那頭,果真看得出來誰是客,誰是主。外人坐的遠,又與山主相對,尊貴卻疏遠。

燕長寧暗自咂嘴,看著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相對而坐,真不是滋味兒!

晚飯開動後,席間只有碗筷聲交織,細且慢,沒人說話,段麒麟心頭不知怎的,很是不安,老是往那頭瞅,卻見燕長寧吃得是極香的,一筷子菜,一筷子肉,再咂口酒,神態自若,安逸如常。他也就暗暗壓下那抹不安,心不在焉的吃起飯來。

“郡主。”山主突然對她舉起酒杯,“千鳥山許久沒有貴客,今日蓬蓽生輝,你我幹了這杯酒,就算有交情了。”

燕長寧輕輕一笑,同樣舉起酒杯,“山主不要這樣客氣,喚我長寧即可。既是交情,那你我就是朋友,可否請山主告知姓名?”

他放下酒杯,“段禪。文段的段,禪意的禪。”

她緩緩吸口氣,挑眉笑道,“好名字。好名字。”

“那可不是?”段禪依舊深不可測的笑著,“不瞞郡主,老夫別的不會,就取名一事很有研究。羽兒出世時,他娘托人帶信與我,讓我幫襯著想想,我頭腦一過,挑出了‘羽’一字,羽化為仙,飄飄其羽,當時只顧著有詩意了,現在想來倒是個不成器的名字!羽毛兒輕,天地間四處晃蕩的東西,也沒個居所,頗有漂泊的涼意。”

燕長寧笑著笑著,唇邊也冷了下來。是啊,漂泊,孤零零漂泊,人的名字,有時候就決定了他的一生。她散去眉間深涼,笑了笑,“好在後來一名,名為麒麟。倒是瑞獸,有祥和之意,如此,才有如今雪恥之日。老先生用名字力挽狂瀾,不知是湊巧還是必然。”

“郡主有所不知,”段禪接著斟酒,“光是麒麟二字還不成器,偏偏前頭有個‘段’,諧音斷木之斷。自古麒麟指皇家,若能斷麒麟,便是能拉為權者下馬,斬斷乾坤,如此才夠狠辣決絕。”

燕長寧拍掌笑道,“老段,你好高深的頭腦。”

聽她喚人家“老段”,段麒麟和玉翹都差點兒沒被噎著。

段禪倒是見慣不慣,依舊一派和煦的笑,“談不上,取名嘛,圖個虛無的意思。其實不光羽兒的名字有玄機,我家翹兒之名,亦有玄機。”

燕長寧眉梢一挑,“願聞其詳。”

段禪拿起竹筷,沾了酒在桌上書寫了個大大的“翹”字,完畢伸手讓她瞧,“翹,分旁堯、羽。姑娘可知‘堯’字其意?”

燕長寧轉著酒杯,眼睛盯著段禪,透過他想起了一些久遠的事情。古代有帝王堯舜禹三人,她不假思索的道,“帝王之意。”

“冰雪聰明!”段禪誇獎道,隨即又指指一旁的羽字,“這個字我已與姑娘解釋過,可在此處,它不指羽毛,而指聶羽。”

段麒麟輕輕挑了眉,眼睛裏有了抹冷光。玉翹端坐在對面,靜靜的盯著桌上那翹字。

燕長寧轉酒杯的手停了下來,眼裏一抹幽深的光,輕輕向他看過去。

段禪倒是哈哈一笑,“姑娘心思玲瓏剔透,想必已經參透其玄機?饒是如此老夫也還是想賣弄賣弄。堯是帝王之意,羽則指羽兒,聶羽若要長久為帝,必得我翹兒君駕相隨,一世攜手。或者……也可如此解,聶羽為帝,翹兒是頭等功臣。你瞧瞧,堯字將羽字拖起來,可不就是促成之意?”

她眸光漸冷。這個段禪,好不給面子。

段麒麟在一旁冷聲開口,“山主。”段禪不悅,瞪他一眼,“我與靈福郡主說話,有你插嘴的地方?”

玉翹靜靜的盯著面前局勢,眼裏意味不明。

他幹脆站起來,悠聲慢語道,“靈福郡主將是我的皇後,您相當於我養父,你們二位說話,我自然有幹涉之權。”

大燕帝國之主的架子一端出來,段禪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。他深知翅膀硬了飛得高這句話的含義,縱是自己給了他重生的機會,現如今也沒有力量與他抵抗。有些事情,給給下馬威就行了,權當解氣,太過了就沒意思了。

段麒麟從衣襟中掏出絲帕,輕緩的擦去桌上酒痕“翹”字,力道柔和,卻擦得極其幹凈,像是在通過這個動作昭示著什麽。玉翹垂眸看著,不發一言,良久,唇角拉起一絲苦笑。

拭畢,他將手帕不輕不重的往桌上一扔,“吃飽了,先走了。”說罷,他走過來拉她。燕長寧卻只是直直看著段禪,她站起身來,輕輕拂下他的手,往前站了一步,微微一笑道,“老段,從女兒一出生就打起的算盤,到今日落空也不算什麽噎人的事。只是……名字這種事,就像你說的,圖個虛無之意。能維持偌大的千鳥山和麒麟一部,想必你也是個將才,不該將心思花在這些個玄乎的地方。”

她笑意漸涼,“羽毛有飄零之意,卻也有自由之說。世間有何物能困住羽毛?麒麟是瑞獸,前頭加個段,諧音斷,斷的也不一定是別人的乾坤,若是哪天手滑了,眼花了,把自己這頭麒麟斷了,那多可惜。”她又上前一步,笑意有些深涼,“無論是段玉翹還是玉翹,翹字是個姑娘家的好名兒,不該和血腥的奪權一事沾上邊。玉翹姑娘委身敵營多年,助聶羽奪得江山,確是忠肝義膽,頭等功臣,可伴君隨駕一事,則顯得軟軟糯糯,丟了這名字裏的大氣凜然。既然翹兒姑娘的名字裏碰巧也有羽字,不妨就取其自由之意,燕國割塊封地,做個藩王,風風光光,可不比一輩子悶在宮裏的好?如此,才對得起玉翹姑娘這麽多年對燕王的協助和付出。”

堂門大開,外頭吹進些涼風,撩起她淡綠色的裙角。山頭摻雜著蟬鳴鳥語,九天穹窿漫來夜色,幾顆星早早閃著,像她眸裏的亮光,靈動而可貴。

段禪從訝異中回過神,喉嚨裏冷哼一聲,眼裏蓄了些傲然不服。玉翹抱手在胸前,饒有興趣的挑眉看她。段麒麟眉間不悅盡數散去,他在背後看著她,目光溫溫柔柔,纏纏綿綿,三尺距離,風都是暖的。

“我也很想附庸風雅一番,”她搖起美人團扇,“您瞧瞧,燕長寧這個名字,我是越發喜歡了。燕,同羽一樣,有飛翔遨游的自由之意,或者,羽就是燕身上掉下的羽,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。”她笑著轉身,望著天外殘陽,眼裏迷迷蒙蒙,“還有長寧二字,長寧長寧,一世長久安寧。燕兒甘心被麒麟鎖住,只因那瑞獸,可許她一世安寧。”她說完,側頭看了他一眼,柔意中摻雜著絲絲讓人心癢癢的哀怨。他看懂了那點幽怨,眼睛暧昧的一瞇,眉宇間繾綣更濃,庭院裏的池塘開著睡蓮,他的眼比那睡蓮還要靜謐溫柔。

一頓晚飯吃得一肚子氣。譚春將二人迎出來就感覺到了不尋常。燕長寧面色淡淡的走在前頭,段麒麟則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,兩人步調一致,就是不在同一條線上,一路上話也不搭。譚春向來是個機靈的,縱看不出其中端倪,到底也知道這倆人有問題。想著,他急急忙忙停下腳捂著肚子扭曲著臉賠笑,“燕……燕姑娘,哦不,郡主大人,小的……小的突然腹痛!住處就是咱主子以往的九五閣,讓主子帶著您過去成不?”

他一面講一面跺腳,像是極不能忍的樣子。燕長寧淡淡的皺了眉,揮揮扇子叫去。譚春立馬賠笑著跳開,一溜煙兒跑遠了。她這才往後頭斜一眼,段麒麟立刻狗腿的上前領路,同她搭話她也愛理不理,心道都說女人心海底針,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妙語連珠含情脈脈麽,怎麽現在又不冷不熱的了?

好容易到了九五閣,四周香樟蒼翠,百花圍繞,園裏有紫茉莉的香味。天早已黑了下來,臺階上候著一叢侍婢,見他們來了立刻上前行禮。

“少主子。”領頭的侍婢很是年輕,身段精盈,粉頰含著抹羞笑,“容柯已經把內閣都清理得幹幹凈凈了,就等著少主子回來呢!”

段麒麟上前虛虛扶她一把,淡淡笑道,“柯兒無需如此多禮,你我都是一同長大的,你這樣拘禮,倒叫我生分了。”

段麒麟今日一身輕巧的墨藍水領袍子,衣角滾金邊,腰帶上長長的玉佩一墜,愈顯風姿清朗。他清清淺淺的笑起來,去了幾分平日裏的鋒利迷離,眉宇間一抹風流瀟灑,晚風中袍角鼓起,看上去和美男子一詞極為吻合。

奇怪了,以往怎麽沒覺得他長得這麽容易招蜂引蝶呢……

燕長寧水靈的眼遙遙瞟過去,面前一叢侍女,除了容柯,其餘的連頭都不敢擡起來,偏偏這會子臉上都氤氳著粉氣,倒真像少女含春,惹人遐思。

“郡主一路辛苦。”容柯帶頭向她福身,眼睛裏多了些禮貌疏遠,“快快請進吧,堂下備好了洗澡水,床被之物也已按少主子的吩咐歸置好了。”

他笑著湊上來,“長寧……”

“千鳥山就沒有小廝麽?到處都是侍婢?”她拿團扇遮住嘴輕輕讓開,假裝轉身打量院內陳設。

容柯臉一紅,連帶著段麒麟都楞在了原地。見沒反應,燕長寧回身笑吟吟的打著哈哈,“我隨口一問,別往心裏去。”她翹著唇扇了兩下涼風,徑自往屋內走去,邊走邊自言自語,“好熱,趁天兒還沒黑透,得泡個澡。”

她這邊往前走,段麒麟立馬擡步跟上,誰知剛剛走到門口,面前就砰的一聲關上了門,傳來她幽怨慵懶的聲音,“燕王,屋裏頭熱,您趁太陽落了山,好生和故友在涼亭喝喝酒,敘敘舊吧!”

她這聲音黏軟悠長,酸得人心尖都麻了。他竟忘了他的小燕兒也是只醋燕子!心裏泛起些歡喜,又不敢太表現出來,他眉頭一跳一跳,不自然的咳了兩聲,回頭訕訕望了一眼,只見容柯一群人都面色尷尬,一觸及他的眼神立馬低下頭去,商量著退下去了。

閑雜人等都走光了,接下來要幹點什麽就容易多了。

他吊兒郎當的倚在門上,漫不經心的笑道,“燕兒,為夫忘了告訴你,這九五閣裏有為夫養的耗子,現下還沒餵食呢,恐怕晚上是要出來上房梁的!”

果不其然,下一刻門就猛的被打開,露出一張憤懣的臉,她咬牙道,“你養什麽不好!偏養耗子,惡心不死我!”

她扒在門邊的手瑩白,寬敞的袖口滑落,皓腕似一截粉藕,他眉梢勾了勾,笑吟吟的伸手探入她袖口,一路撫摸,直捋到肩膀去,“你要是怕就跳到我身上,保管把你摟得緊緊的!”他勾著她的腰,臉幾乎貼了上來。燕長寧徒勞的掙紮兩下,見他無賴的樣子,便陰陽怪氣哼哼唧唧的挑釁道,“你的舊識呢?不把酒敘舊了?”

他看著她這副樣子,薄唇翹起一抹暧昧的笑,眼睛彎成了月牙,心道瞧瞧這表情,聽聽這語氣,撓得人渾身癢癢,怎麽就讓他這麽受用呢?譚春說得對,他就喜歡這一款的!

他的笑裏驀然閃出些危險神色。燕長寧見他光笑不說話,有些毛骨悚然,腿都有些發軟,剛要後退,只見他上前勾下身子,一把將她扛到了肩上,她還沒來得及驚呼,就被他扛著大步進了屋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女人真的很吃死皮賴臉這一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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